暑日不可以无茶
0次浏览 发布时间:2025-07-22 08:57:00
小时候夏天喝什么茶?印象最深的是青蒿茶。用一只大瓷缸泡着,渴了,舀一勺就喝,淡淡的绿,淡淡的清香。苏州人度夏,家家户户都有这样一缸子。虽说开门七件事“柴米油盐酱醋茶”,茶的地位很高,但喝茶是大人们的事,小孩子是不计较的。

真正读懂这个“茶”字,倒是在农民家里。我这个年龄,恰逢“上山下乡”,于是有了农村生活的经历。夏天太阳下劳作,种田师傅关照戴好笠帽,上衣不能穿得薄,要穿厚卡其布。虽然汗渍晒出盐霜,满脸通红,但不致热晕。田头折腾半晌,吹哨子吃烟,即农间休息了,赶紧躲进车棚船坞,透透凉风。此时,种田师傅笑眯眯地给我倒了一碗大麦茶,酱红色,喝上一口,浓浓的种子香。麦子为茶,我是第一次见,第一次喝。我惊讶于中国农民的聪慧,万物为我所用,从此把这“大麦茶”深深地印在了记忆里。后来在各地走走,发现中国农民的创造远不止此,好多植物的茎、叶、根、须、花,与茶树茶叶无关,均可煎熬成“茶”,其中,大麦是最现成、最顺手的,只需抓一把放锅里一炒就成。
茶的本意是解渴。当文人雅士把茶文化演绎出一篇篇锦绣文章时,茶依然会说,我仅仅能解渴。舒湮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写道:“记得那时每逢伏天,父亲(冒鹤亭)便在家门口设缸施茶,供过路的穷人解渴”。舒湮先生说的这种景象,我小时候也常见。一条景德路,从察院场到金门,三里长街,从东到西,靠南背阴一侧,每每能在沿街看到有人家在方凳上置一口茶缸,上面罩个圆锥形竹篾帽子,喝水勺子是半截竹筒,连接一段瘦竹为柄。不必打招呼,更不必付钱,走过路过,舀了就喝,很随意,很平民。这在以前属于善举,不以善小而不为,大家都懂。
现在,若说茶的功能仅是解渴,那肯定要被文人笑掉大牙的。抗战后二年,曹聚仁先生执教于社会教育学院,住的是拙政园,喝的是碧螺春,羡煞人也。有一次曹聚仁讲饮茶之道,有位小女生跟曹先生说:“茶会有什么两样?解渴就是了。”曹先生对这种话,一时猝不及防,无言以对。但这小女生似乎并没说错。晋唐人家煮茶,有放姜放盐的习惯,明摆着就是防暑解渴。也正因为有此功能,茶才逐渐被老百姓所认识,终于成为“一日不可以无之物”。
茶从大众生活中剥离出来,从“喝”上升为“品”,应该归功于佛学。唐开元中,禅教兴,而学禅的第一要务是“不寐”,于是饮茶提神,遂成风俗。产于南方的茶叶经江淮,过山东,转驳至长安,“舟车相继,所在山积”。有了这个大消费群,成就了陆羽这样的茶艺大师。茶逐渐演绎成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分支,中国也就有了茶文化。
现在看来,从陆羽的时代开始,茶好像在扮演孪生兄弟的角色。一个兄弟充当平民化的饮料,另一个兄弟成为士人社会的附属品,上升为茶艺。到了明代,茶似乎已是文人雅士的专利,再也没人会提起,这茶的祖宗本是寒门出身。
一个酒,一个茶,都是中国士人阶级津津乐道、难以割舍的宝贝。如果说,“把酒临风,其喜洋洋者矣”是按捺不住的士人得意,“推茶论道”则更接近士人的内心思考。
“煮酒论英雄”“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”,不是英雄,便是豪杰。而清茶一杯,便是城市山林,是拙政、是退思、是网师、是沧浪之水……士人可以登庙堂之高,亦可以处江湖之远。寄托在茶事上,便是孤芳自赏。“独啜曰神,二客曰胜,三四曰趣”,如果再有第五位茶客,就嫌多了,称“泛”。如今,在东西山太湖深处找一个静室喝茶,尚能偷得一点古人茶艺的精髓。
中国的士人阶级很容易从茶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,从而引发了从晋代至今的将近2000年的共鸣,而且一点也没有消退的迹象。从茶的苦涩到清甜中,可以感悟到人生逐渐的成熟、宁静、飘逸、消闲、深沉。所以,很多年轻时喝咖啡的朋友,到年龄了,会改喝茶。这一点,毋庸担心。
茶的秉性和兰花相仿佛:雅可以登堂入室,俗可与山林为伍,中国的士人阶级,中国的知识分子,骨子里都藏着这种自豪,由此铸造出的人生轨迹,出世与入世交相辉映。
(原载于《姑苏晚报》2024年07月24日 A08版)
作者:胡伯诚,图片由苏报播报大模型AI生成
编辑:小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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